【大二】看石作玉9
第九章 有种信,不言而喻
东方纤云下意识脱口唤出,却见对方一抖,转身便朝石室外飞掠出去。他急急拔腿跟上。
“飞星——”
月色下白影掠得飞快,眨眼便要消失在林间。
比往日快上不只一分,东方纤云提起全数内劲也要被落下,正在惶急之时,丹田中却像有清流涌上,甘润浑厚,正是那股时有时无的灵力。
他精神一震,亦担心这灵力又突地消失,用了猛劲追过去。
印飞星被他扑倒在地的时候他还有点懵,只得用体重压住对方的挣扎。
“放手——东方纤云,放手!”印飞星左右挣动,奈何东方纤云下了死力压制,他被紧紧压在地上动弹不得,只能狠狠瞪他。
地上人目光狠厉,其中翻腾的俱是恨意,但不知是否是月光太过微薄凄迷,他却从其中看出了些委屈与恐惧来。
心中不可抑制地抽痛了一下。
“放手——”印飞星曲腿想要踢上去,却在身上力道松开时怔在当场。
“我信你。”东方纤云松开手翻身躺在一旁,喘口气,语声有无奈却无勉强:“你不用解释,我一直都信你。”
信那些加害时的犹豫,信生死之间的回护,信幼时孩童仅是拿着糖葫芦的悦然一笑,更信自己的心。
印飞星仰躺在地,咬着唇大睁着眼瞪着空中的月。
半晌,绷紧的肌肉放松,他吐气道:“不是我做的。”
“嗯。”
“我必须离开。”
“嗯。”东方纤云逐渐瞪大眼:“你……”
印飞星拍着袍子冷笑着站起身:“这处居所只我一个魔修,且好巧不巧,偏是我们来了之后竹翁惨死。除你以外有何人能相信我与此事无关?”
东方纤云急忙跃起身:“可现下离开便是坐实了罪名。且……你又能走去何处?”
话音刚落,便见印飞星面色陡变执起剑,四周风声凛冽带动竹响,眨眼间四面已有四人合围。
“不错,你们哪里也走不了。”
“师父……应是死于半个时辰前,若是东方纤云所说不假,应是在他进入石室前片刻。”
竹翁尸身仍然置于石室里间他倒伏那处,只是已阖上了眼,晋午正跪于其前小心查看。
其余三个弟子虽神色各异,相同的却是目中悲痛。
算天立于他们身侧, 面上仍无什么表情,只攥紧了手指。
那日不过一句戏言,谁知一语成谶。
最初是晋暮当值,照常巡视一遍房舍四周。山中灵兽甚多,其中更有性情暴戾的,因此虽有竹翁这般人物威慑,却也不得不防。他觉察今夜山中死寂不似往常,怕有异变,便朝竹翁闭关处来,却正瞧见东方纤云朝竹林中掠出去。不待追出去问个究竟,却又发现石室房门打开,急忙入内查看,谁知……
他们几人只晋午懂些医术,此刻从竹翁已发黑的伤口中勾出一枚细小铜钉:“这暗器似是血祭阁的透骨钻心,灌注灵力后便锋锐无比,割肉破骨易如反掌。”竹翁身上仅是入肉,只是因其功力高绝,不至死,但其上又带毒。
一旁晋夜面色惨然:“我知道那血祭阁,最善用毒与掌法,但这般暗器不过是对付寻常修仙人士,以师父的功力,又怎会……”
竹翁身上相同的伤处还有十余处,致命伤在心口,亦是暗器,不过却是一只脱手镖,直穿透了胸口飞出钉在石壁上。照力道来说绝不可能,应是竹翁先被其打在胸口,再被人巨力拍打或踩踏其上使其穿透出去的。
晋暮突地拔了剑出来,直朝嫌犯那处逼过去,还未迈出几步却被晋辰伸手拦下,当即咬牙以剑横指:“师父虽刚出关功体不稳,却也绝不可能败在一般魔修手下。看那几枚暗器,定是趁师父不备偷袭才能得胜。若不是他,还能有旁的魔修能做到吗!”
他又朝印飞星那边喝道:“若说东方纤云夜中去找师父是因其嘱托,那你又为何出现在那!”
东方纤云二人自林间被押回来,因怕其变故,不仅印飞星,连带着东方纤云也被下了禁制,此刻他只能站着不动转头去看一旁的人。
印飞星白着一张脸抿唇不言。
晋暮当即更怒,提了剑就要冲将过来。
东方纤云心中有些恍然,刚要出声,却见人影一闪,一直站着不动的晋辰朝这边过来,直奔印飞星而去。
印飞星冷笑一声,待要不惜两败俱伤震开禁制,却见来人两手空空,剑未拔连掌式也未摆,一怔之下被对方抓住一只胳膊。手上一空,却是储物戒被夺了去。随即又被探入衣襟与袖间缝袋。
其余几人皆是一怔,冲出去的晋暮也顿下脚。东方纤云看着师弟怔愣地被人“轻薄”,要出口的话堵在喉间,颇有些不是滋味。
“应当不是他。”晋辰在印飞星恼羞成怒之前收了手,上前几步将那枚戒指递给三师弟:“储物戒其中空间俱是灵力所铸,因此纯然魔修的器物无法放入修仙人的灵戒。他身上亦无暗器。”
晋暮接过那枚戒指,查看后仍是摇头:“此中还是太多疑点,他可将魔修灵戒或多出的暗器弃于林间,不能就此断言。且邑云山中布有法阵,不得动用飞行法器。若是东方纤云所说属实,他在师父出事时就在附近,怎会半点没有察觉?我看他也脱不了干系。”
此刻却听得那边晋午高声唤几人过去,其声激动以致不稳。
他扶竹翁尸身躺于一侧,又执起一颗灵珠伏至方才的位置。
只见石地上赫然有以血书成的小字,断断续续,仔细观察之下,却能看出是个“祭”字。
晋夜趴下身去,朝那字看了半晌,抖着声道:“真是师父笔迹!”
“血……血祭阁!”
翌日,竹翁徒弟四人又将附近搜寻了一番,并无魔修暗器,也无更多的蛛丝马迹。虽不能顺藤摸瓜,却也让印飞星的嫌疑减轻了几分。
只是,若当真是魔修探明了情况伺机前来,那便更糟。要知邑云山一带占地极广,居所又在深处,要找到这处须得费一番功夫。且竹翁何时出关这事,也极少有人知道。
近几年魔修隐有异动,竹翁无疑是修仙人一大助力,若是魔修刻意谋划,那修仙界便要有大劫了。
四人寻时间将竹翁葬在山中。晋辰又找上东方纤云三人,言道他与晋午晋暮三人须前往各大修仙门派知会此事,要他们与晋夜留在此地。
这无疑是变相的怀疑与软禁,东方纤云拦住要开口的印飞星:“那盒子是师叔交付我们拿来这处,现下盒子丢了,我们须得返回禀报。”
晋辰凝视东方纤云半晌,只留下一句话便离开:“若是师父之死当真与你们有关,此事便要算在逍遥门头上了。”
此刻站在逍遥门门前,与离开竹林居所不过一日之隔,因着有人带路,出法阵范围之后便迅速回了山。
只是直到此时东方纤云才意识到一事:“我独自去找师叔便好,飞星你和算天姑娘就别去了。”
印飞星一怔,随即抱臂冷笑道:“你怕我魔修身份暴露?这些年来你可有察觉过?”
东方纤云还要说什么,却被算天打断。
“若非刻意将魔修灵气外露,或者作魔修打扮,练至一定境界的魔修便可将灵气敛住,不是多容易能看出的。这道理和修仙者练至金丹期后差不许多,他现在的实力绝对足以隐藏。”算天早已换了身装束,此刻着了一件杏黄绸布裙,微微抬眼:“我也去。”
早说他对这二人无奈,只得答应一同前去逍遥渡影所在。
沿途所见逍遥门中弟子反常地多,按理现在这时分所有弟子都该在修行才是。
东方纤云找个弟子一问才知,与逍遥门交好的缈月阁阁主在半月前遇袭。
缈月阁树敌极少,阁主他也是见过几面的,是个女子,结丹早,看来不过三十余岁的丰润少妇模样。平日里总是以手掩面笑得弱不禁风,实则功力雄厚,出手又够狠。如今出了这事,修仙门派俱是震惊。
那弟子离开,他心中隐有不安,与二人一同急急朝着修行大殿奔去。
扣门半晌无人,一时不知如何是好,最后还是算天不管不顾地伸手推开了门。
殿中空荡无人,她却能觉察隐约的动荡灵力。
东方纤云踏入殿中。
他自知这殿中自有一处结界是供人修行,但他不知其中法门,就是知道,也不敢在这闭关的关键时刻打扰。正欲开口先离开,房中却巨震起来,梁上久积的灰尘扑朔往下落。
这殿是逍遥门兴盛时所建,所用材质极好,能将其撼动的又是怎样的巨力,东方纤云当下骇得后退一步。却见殿中旋起暗光,巨大灵气汹涌而来,他急忙侧头到一边。再抬眼时,逍遥渡影仍如那日一般盘腿坐于殿中,双手结式,长发飞扬凌乱,显是到了比那日还危急的时刻。
“师叔……”他顶着压力上前一步。
逍遥渡影两手翻转压下,终于睁开眼来。
“托付你们之事……”他睁眼瞥向下方几人,看神色便明白了几分,当下面色一沉。
东方纤云上前,埋着头小心翼翼开口:“我们的确将盒子送到,只是……竹翁在闭关石室中被人杀害,盒子也……失踪了。”
殿中空气一时凝结,闻得竹翁死讯逍遥渡影面上便是冷怒,又合上眼:“你知道该如何做。”
饶是早知如此,东方纤云仍是心中一震,苦笑着埋首:“是,弟子这就……”
一旁的印飞星突地上前,抱拳一揖,肃容提声道:“师叔,此事责任应在弟子身上,便只逐弟子一人出门罢。”
瞥见东方纤云吃惊神色,印飞星心中嗤笑,他现在这种状况,迟早也要被逐下山去,倒省得东方纤云被拔了灵根逐出门去。
东方纤云急急抬首:“此事罪责该在弟子身上。”
逍遥渡影似是一惊,又敛眉喝道:“够了!你们二人……便一同吧。”
若是别的倒也罢了,偏偏在这物上出了事端,而十五年前那般争斗残杀还历历在目。
逍遥渡影再睁眼,见这二人似是默契一般低头不言语,念及他们今日所为有些怪异,却又思索不出什么。
此时他才将注意放到一旁的杏黄衣裙女子身上,出声问道:“这位姑娘是?”
女子不卑不亢上前一礼:“峨眉仙宫算天,拜见逍遥副门主。”
这下却当真令逍遥渡影有些吃惊。算天既为天道使者,地位极高,平日却也只呆在峨眉仙宫中,也免去遭有心人暗算。
“天道使者为何来我逍遥门?”逍遥渡影沉吟道:“若我未记错,不久后便该是祭天之日了。”
算天似是面色一变,却又只得那一瞬无从探寻,仍是淡淡道:“我在宫中时知晓此事,便下山来。这物若是出现,恐怕十五年前那场浩劫又要再现。若要找回那盒子,还得靠我身旁这位。”
那桩旧事虽惨烈,却又相反甚少人知晓,但此时逍遥渡影却可放心她身份了。
他沉思片刻,终究点头,冲东方纤云二人道:“我便再允你二人一次机会,将这盒子找回来。”又转向算天:“我须再回闭关去了,天道使者且先在我逍遥门住下。东方纤云,你且去唤弟子知会峨眉仙宫来此处接回天道使者。”
算天微微一僵,却不再说。
几人俱是点头,逍遥渡影又起手回到最初的式,转眼消失在殿中。
夜深人静,正是杀人放火偷鸡摸狗的好时候。
逍遥门作为一大修仙门派,虽近年来逐渐败落,却仍有弟子负责巡夜,只是没有旁的门派那么严苛。
而按规矩门派中机要的地方低阶弟子是去不成的,因此法器库丹房与大殿等地只得内门弟子去巡。换句话说,只有叶昭昭。
少年打着哈欠抹了抹眼睛,提着灯朝房里照了照。法器库里空空荡荡,除了几件飞行法器与寻常兵器便再无其他,除非副门主还背着他们在殿中铸法阵藏些什么厉害的神器。
大师兄爱偷懒,二师兄忙修炼,三师姐行踪飘忽,他做这事都已做习惯了。虽说无什么实际效用,当作睡前散步也是可行的。
叶昭昭叹息一声退出去,将门阖上上锁,沿着走廊继续朝前走。
他离去后片刻,一条黑影小心翼翼自屋后拐出。
黑影来到窗边,伸手将木窗抬起,四望无人后溜身钻了进去。
东方纤云自厨房摸了出来,怀里抱着个油纸包,手里捻着块酥饼,嘴里亦塞得满当,一路走一路掉渣。
月色正好,就该是静坐赏月的时候。他来到弟子房外,轻扣了几声:“师弟,你睡下了吗?”
房中漆黑,无人应声。他沉吟一阵,欲要推门进去。
“逍遥门的大师兄便是做得如此无味,还要半夜出来寻乐子?”声音清冷如月,直直透过夜中寒凉空气响在他耳边。
东方纤云身子一震,后退几步,环顾四周无人,突地猛一抬头。
弟子房后是一处山壁,点点缀绿,潺潺流溪,其上零星散布着槭叶铁线莲和无名野花。
女子坐在高处凸出的石块上,不向后倚在壁上,反倒以双手支着石面,探身出来。云履空空悬着,绣锦薄纱覆过鞋面,垂于两侧,将盛开的花瓣都作了陪衬。
东方纤云吸了口气,目不转睛地盯了会儿,突地叹气,暗道一声抱歉,随即足下轻点,飞身上了石块,在女子身旁坐了下来,嘴角轻勾。
“峨眉仙宫的天道使者却做得如此有趣,要下山来缓口气吗?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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